-
去取补给，二宫和也这次没有对大野智说谎，毕竟就像他说的，自己现在不会杀他，反而还需要他来提供保护，所以便直说了接下来的目的地，也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倒卖军火的中间商。
大野对此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色，二宫也不知他对自己的了解究竟到什么程度，或者仅仅因为他本就是一个不动声色的人物。
他们把车趴在一个缺少监控的路边进行了简单的变装，又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才终于接近作为军火中间商的二宫存放武器的地方。
“你的货都放在这里？”还未停车，大野看着半开的车窗，忽然问道。
“怎么？”
“都有谁知道，确定可靠吗。”
二宫这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放心，他虽然不太可靠，但是消息灵通又很会藏，既然已经有人找过来了，他应该也早就知道我反水的消息所以暂时躲起来……不过等今晚一过这里恐怕就要暴露了。”
“他不会找别人合作？”
二宫愣了愣，想起那个瘦小的、有点懦弱的、被自己救回来的第一个线人，想起他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北条朝香“不能相信”的告诫在耳边响起，最终他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踩下刹车，就像所有路过的轿车一样，“还有一处，离这里不远。”
他们驱车若无其事地从那个所谓的库房后面经过，高处透气用的小窗能看到里面亮着三盏灯，二宫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来，“还好没过去，那是我们的暗号……如果有人押着他找到这里，他会开启这三盏。”
哦。大野应了一声，表情却突然一顿，从后视镜里看向已经被他们飞快甩在身后的库房。
“怎么了？”二宫本就分了一半的心思在他身上，立刻就察觉到了他忽如其来的变化，他像是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只是二宫一时猜不出。
“不，没什么。”
“困了？”
“……嗯。”
老爷车的引擎声不小，所以二宫并未听到库房里加过消音器的手枪发射子弹的声音，格洛克手枪近距离射击钢芯弹，酷烈又冷漠的处决，被射杀的人没有任何逃出升天的可能。
毫无所觉的二宫带着大野来到一个破旧出租屋的地下室，那里藏着二宫一些还没有联系买家的零件——他通常只出售零件，由买家自己拼装——大野几乎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就组装好了两把手枪，一人一把装好弹夹以备不时之需。
那并不属于警用的类型，但大野似乎同样很熟悉，手的动作快而稳。他在拼装时带着一种全然的投入，眉眼间甚至含着笑意，就好像在触碰什么心爱之物。
“这么喜欢？”二宫有些意外。
“嗯。”大野点点头，把二宫这里的枪套绑到身上，指尖确认带子的结实程度，眼睛却没离开那些散落在箱底的物件，随后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小男孩，眼睛都亮起来了，“这个我也有一个。”
那是一个早期配置的TA01NSN ACOG，现在的步枪都已经在使用更先进的瞄准镜了，这算是刚开始时候因为经验不足而出现的一次败笔，二宫从收到之后就没有卖出过，放在这里只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
而大野随手就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模一样的，难得主动地解释起来，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这些，平时寡言的人一说起来滔滔不绝，最后才说这个瞄准镜是在自己摸不到真枪实弹的时候拿在手上过干瘾的。
二宫被他逗笑了，随手从自己床头柜上摸起一颗被打了孔的子弹——那是他曾经在警校里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即使后来为了区别过往不再佩戴了却未扔掉——拍到大野胸口，“买一送一，真枪，实弹。”
大野像是普通人收到礼物一样双手接过，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圈，抬头见二宫已经将不少零件收入手提箱之中，才怔愣一下，“带这么多会被发现吧。”
“先带走，总不能便宜了别人。”二宫没有说自己白道的身份，也就难以解释他觉得把这些零件送给“自家人”总比让黑道收走来得好的缘由。
大野对他的决定并未提出异议，又飞快地环顾了一圈整个空间，二宫侧头看他，确信他没能找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信息，随即打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这次他们总算沿着导航驶向了下一个安全屋。
一路上两个人各自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过了好一阵子二宫才转转眼睛提起话头，“大野桑对枪很了解呢。”
“毕竟我是干这行的嘛……”大野对于他的试探置若罔闻，低着头把玩手上的瞄准镜，二宫有些分不清是否是自己刚刚给他的那个。
“这样吗。”
大野冲他挑眉笑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又在他要追问之前点了点手机上的地图，“啊，先去一下这边。”
他点出来的地方很近，二宫立刻向那边打了方向盘。
-
老爷车被丢在一个交番门口，大有就算被追查到也不怕的劲头。
大野转而带着他换了一辆SUV，坐上驾驶席的时候二宫笑了一下，“准备的这么充分？”
“嗯，第一个安全屋离你消失的地点太近了，很容易就会被找到。”
“所以这算是在计划之内？”
“唔……”大野低头看了看二宫扔到自己怀里的箱子，“一半一半吧。”
二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个怎么也得算意外之喜吧？”
“好吧，”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这个是意外之喜。”
这里距离目的地并不算远，不过二宫有意控制车速，状若无意地与大野聊闲，在两人独处的密闭空间里总会更容易让对方卸下心防，从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他从大野口中得知了初次见面时候的始末。
那时和往常一样接到了上面下达的命令，埋伏在一个露天停车场里随时准备击毙恐怖分子，然而显然关于恐怖分子的消息至少有一半是虚假的，他趴在楼顶从瞄准镜里确定了不过是一波小混混想要埋伏什么人，他在频道里汇报了情况，组长也有些拿不准，就猜测他们要埋伏的那个人也许才是危险人物。
来都来了，大野并没有提出异议。
那个人却是成为污点证人的二宫，最终不过就是闹剧一场，至于上面会如何处理提供虚假情报的人，他们不得而知，只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宗旨，顺便帮忙把那些非法持枪的人抓起来。
二宫的手指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
“就是那里。”大野在一旁提醒他，伸手隔空点了点不远处依然亮着霓虹的酒吧。
“这也是SAT的产业？”
“不是，应该是之前已经租下的空屋吧，总之让我带你先躲在里面。”
“先？”
大野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有些讨好地冲他笑笑，二宫一时无语，只能勉强算他蒙混过关。
而他看起来并不在乎二宫起疑——甚至有点像故意丢下点线索引导他去怀疑——依然遵照指令把人安顿房间里，他又下楼去酒吧的后厨摸了些剩下的小食。
“大野桑这算偷吗？”
“反正这些也马上就要被扔掉了……”
二宫笑着去抓他的手腕，装模作样地用空气手铐逮捕了他，而大野还是和之前一样，温和地笑着，不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反抗，只用黝黑的眸子看他。
地板的隔音很差，楼下酒吧里放着吐露爱意的情歌，两个人因为二宫先前的胡闹而贴得极近，体温在紧挨的皮肤下互相传导，原本就浮于表面的正常关系随之碎裂开一个口子。
二宫顺着气氛贴得更近了一些，大野唇边柔和的微笑收敛成了认真，却并没有躲开，彼此的呼吸在鼻尖出交换，楼下在靡靡重复唱着吻我吧、深深地吻我吧，二宫不再与他对视转而去看他饱满的下唇。
时间在两人之间流转的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咱们要是在酒吧认识就好了。”二宫最终只是轻声说上一句，主动退开了距离。
“嗯。”大野顿了顿又笑起来，“我才发现，你的眼睛真的是那种浅褐色的，好漂亮。”
“……什么呀。”二宫顺着他玩笑似的语气埋怨一声，挥挥手将刚才一触即发的暧昧气息打散在空气之中。
人在一直绷紧时间的时候会想要去舒缓一下的，对于他刚刚是真的想要吻上大野的错误，轻易就可以推给肾上腺素。
为自己找到借口之后又去偷看大野，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撞上大野从未移开的视线，二宫自觉不会再被他轻易动摇心神，左右推了推自己的下巴，镇定自若地向大野眨眨眼，“看呆了吗，这张脸在酒吧可是无往不利呢，毕竟nino桑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帅哥。”
大野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赶紧休息一下吧，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帅哥。”
-
酒吧楼上空屋的窗户被木板钉得乱七八糟，即使是天光大亮，房间里也相当昏暗，二宫假寐了一两个小时，醒来还以为只睡了十分钟，看着缝隙里透过来的光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时间流逝。
“早上好。”大野坐在一旁轻声问候一句，在他的面前那个手提箱被摊开于桌面上，手指在组装零件时上下翻飞像是某种舞蹈动作，而每组装好一把又重新拆开放回原处。
“……早上好。”
“去吃点东西吧。”
其实不太有食欲，但大野劝他还是吃些保持体力，被他质疑说你的意思是接下来咱们还有要消耗体力的事情发生吗，大野虽然不回答，但依然坚持让他吃一点。
做完拿回来的小食已经凉透了，油腻感更加强烈，大野皱着眉头吃了一口，随即舒展眉心，“好吃！”
“真的假的……”二宫拿了他刚才吃下去的那种。
只能勉强算是介于能吃到好吃之间，二宫忍不住又看了大野一眼。
“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嘛。”
“啊，这样啊，”二宫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胡乱塞了几口就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起这间屋子，“这样的房间真的安全吗？”
“嗯？”
“安全屋，顾名思义首先应该安全吧？这里……只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即使能通过地板的声响判断出有人上楼也逃无可逃，因为窗户被钉死了，同时又很难观察到外面的情况，提前做出反应。这样的一个地方，与其说叫安全屋，不如说是想让我们送命吧？大野桑， SAT的证人保护流程这么与众不同吗？”
“你怎么知道证人保护流程是什么样？”
他一句直白的问话把二宫问得哑口无言，自然不能说那是因为自己本就体制内的人员，对于这些流程都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黑道上的掮客，确实需要一定的契机才会知道这些，然而多说多错，最后他只能逞强说，“我就是觉得很奇怪，难道不是吗。”
“是呢，”大野吃完饭把手擦干净，继续垂着眼眸确认剩下的枪支，“可是给我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呐。”
“上面的意思？”
“嗯。”
“你接到的命令是什么？保护我的安全？”
“嗯嗯。”
“……这算什么啊。”
大野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二宫总想从他这样的眼神里猜出一些东西来，但总是失败，大野就像是一团迷雾，他站在迷雾之外难以分清内里，可又无法也不敢真的走近，只能抓住他稍纵即逝的一点眼神，却无法破解。
大野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看上一眼，“这里好像暴露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去往停车地点的路上又偶遇了一伙在附近徘徊的人，他们发现得早，绕进暗巷，大野将他护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两个小混混就得以脱身了。
“别去开车了。”二宫站在阴影里低声与大野说话。
“确实……大概这辆车已经被追踪到了。”
“这附近的地铁站在哪里？”
“诶？”
“公共交通总是比较容易躲呢。”二宫看着暗巷之外四处搜寻的人，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冷笑。
-
即使绕路去地铁站了，他们在这个区域内还是遇到了几波试探或攻击——甚至有人开枪了，但都被大野快速解决了，开枪的人甚至没能再扣下一次扳机，手腕就被大野精准地打穿了——显然由于二宫的忽然反水，黑暗的一方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
而究竟是谁在黑道上放出的消息，二宫心底有几个猜测却无法与任何人谈起。
踏上电车时，二宫松上一口气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大野一眼，大野却懂了他想说的话，有些无奈地撇着八字眉，显得相当无辜，用二宫之前的话回他，“都是上面的意思。”
啊，这样吗。二宫不置可否。
大野却不再多说，双手抓着二宫旁边的吊环抬头看电车上的广告。
二宫不知道是SAT太繁忙了只派得出这么一个人，还是上面确实想要他的命所以只是做做样子，但是每一次的袭击大野都尽心尽力地在保护他。
“为什么只派你来，你还遇到过这么危险的保护对象吗？”
大野摇了摇头，沉默一会儿又小声答道，“但我只是个狙击手，从来没有这样的工作给我。”
二宫闻言先是对他所谓的“只是个狙击手”翻了个白眼，如果他没有见过大野的近身搏斗和对自己拥有的每一种非警用枪支都了如指掌的样子，也许会相信这个论调。
随后他才撇撇嘴，确定自己确实被“上面”的人抛到了风口浪尖，甚至有可能连停车场那里都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恐怕当时上层就已经生出了要灭自己的口的心思，随后才开始真正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只是不知大野在这个局中究竟是怎样的一枚棋子。
还未到目的地两人就从电车上跳下来，再次变装穿过人群拥挤的路口，二宫几乎用气声说道，“我需要去见御手洗先生。”
大野在杂乱的声音里一下分辨出他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二宫终于确认了他右耳比常人更加好使的猜测——但只是摇头。
“你不问我他是谁吗？”二宫试探道，却见大野忽然皱眉看向另一边，他心底的危机感也给了他同样的答案，然而在他还没有确认对方有几个人、他们又该如何在这么多的人群里反击时，忽然就被大野拉进了怀里。
鼻尖蹭过大野的后领，嗅到他的衣料里有着淡淡的甜味，不知是何时喷的香水了，不凑近几乎闻不到，他还在分辨是不是自己过去曾经用过的那一款，就听大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们没发现咱们，只是在找人……抱歉，我要亲你了。”
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举动会让人忍不住想移开视线，这是他们课上学过的内容，大野面无表情地亲了他的唇角一下，接着飞快地拉他往爱情旅馆跑，仿佛真的是一对急不可耐的小情侣一般。
二宫虽然明白他的想法，也并不是没和什么人来过这种地方，但大野对他来说有些特殊，一直以来都没有看透的这个人勾起他更多的兴趣，他甚至还小小地幻想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在大野回头看过来的目光中红了耳朵。
“在这里待1个小时，”大野进门把手提箱放在床头，毫无情趣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我们再找一辆车向西去，今天的安全屋在很远的地方。”
“我们还要去安全屋吗？”二宫的手指在他后颈有意图地捻动了一下——两人之间的相处他已经发现可以对大野动手动脚而不遭到抗议。
“去，我的工作就是把你送到下一个安全屋。”
“真是个努力工作的男人，”二宫揶揄道，见他确实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便松开了手，转转眼睛说道，“我饿了，你不给我买食物的话我一步都不要动了。”
哦，大野对他的话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怀疑，起身就准备出门，回头说了句你不要乱跑。
二宫坐在床上晃着小腿，浮夸地摆出一副我很乖的样子，就听大野又说，“御手洗先生被调走了，你不要去找他了。”
“什么？”二宫追问的声音被门关在了屋里，也不知大野听到了没有，留下二宫疑窦丛生地瞪着房门，那绝不是作为一个SAT的狙击手能够知道的事情。
大野给他的感觉太过奇妙，这个人是看不透又想不明的谜团，就连自己此刻对他依然莫名其妙保有的某种信任感也同样说不清缘由。
如果两个人真的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就好了，二宫最终不无遗憾地叹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
大野智拎着加热好的便当回来时手提箱还摆在原处，而二宫和也却已经不在旅店的床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巧可爱的玩具熊，超级迷你的小腿搭在床边，还真有点他离开前二宫的模样。
他走近才发现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二宫的字体有点歪扭，像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写出来的，那句话倒也符合这个感觉，他写道：神秘魔法降临，我被变成泰迪，大野不要嫌弃，依然形影不离。
也许换个人就要发怒，觉得自己被耍了，大野却没有，他将那张纸条折好塞进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里，与钱包放在一起，随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只玩具熊，熊的下巴上还保留着二宫那颗痣，“nino……？”
“嗨。”二宫说道。
“你怎么变成熊了。”大野像是相信了，“我这么拿着你可以吗？”
“……”二宫原因不明地沉默了一下，才说，“没关系，你把我塞兜儿里也行。”
哦，大野应下来，在背包里翻出一条腰带，那是他有时工作需要用到的，上面有一个装对讲机的口袋，大小与二宫熊倒是很合适，他轻轻地把熊塞在那里，两条小短腿从空隙处伸出去，“这里可以吗？”
“……可以。”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不满，倒是带着几分笑意，大野就也跟着笑了一声，低声说看来你还挺满意的。
二宫“变成”了玩具熊，他们讨论一下大野已经没有必要再带着他辗转了，于是在二宫的怂恿下大野向组长汇报了二宫似乎被人掳走失踪的消息。
组长没有责骂他办事不利，反而是顿了顿，似乎松出一口气，那一声轻叹混在电流里并不明显，然而大野右耳的听力早年意外被超开发了，现在没有带着耳塞，轻松捕捉到了那一点异动，不过他不动声色地认了错，很快收到归队的命令。
